每日經濟新聞 2018-06-11 23:22:48
近期,市場上對新興市場再度面臨“美元魔咒”的擔憂開始抬頭,但需要看到的是,近年來不論從外儲屬性、經濟基本面,還是匯率壓力來看,新興市場的抗風險能力都明顯增強,個別國家由于自身問題可能出現“點”式風險,但發生大范圍“面”式傳染危機的概率比較有限。
張瑜 齊雯
隨著近一段時期美元指數反彈上漲,阿根廷、土耳其貨幣出現較大幅度貶值,市場對新興市場的擔憂有所加劇。
實際上,回顧歷史每一段美元大幅升值的歷史,幾乎都伴隨著新興市場部分國家的資金外逃、貨幣貶值、經濟危機等問題。這些由于美元升值引發的全球資金流動、資產價格和大宗商品價格的動蕩,被稱為“美元魔咒”。
比如我們回顧1970年以來美元走勢,可以發現美元經歷了三輪比較大的升值周期:
第一次是上世紀80年代,美元升值54%,拉丁美洲國家利率大幅上漲,最終無法償還外債經濟陷入危機;
第二次是上世紀90年代美元升值45.8%,一些亞洲經濟體的貨幣因錨定美元而被迫升值,導致出口下滑,貿易赤字上升,外債增加,隨后亞洲多個經濟體陷入危機;
第三次是2014年,在國際油價暴跌和美聯儲加息預期的推動下,美元快速升值10.3%,資金大幅流出新興市場,新興市場貨幣大幅貶值,俄羅斯、巴西經濟陷入滯脹。
隨著近期美元的反彈上漲(美元指數從4月中旬低點89.22最高漲至5月的94.86,最大漲幅達6.3%),阿根廷、土耳其等國貨幣大幅貶值。
5月,阿根廷比索相對美元貶值17%,年初以來比索貶值24.4%,為了抑制阿根廷比索的急劇下跌,阿根廷政府連續三次大幅加息,將基準利率從 27.25%上調至40%,并且被迫調整財政政策,將財政赤字率從3.2%降至2.7%。
隨后土耳其也受到美元上漲的影響。5月24日,土耳其里拉對美元匯率跌到4.85比1,創歷史新低。今年年初以來,土耳其里拉對美元已經貶值約20%。隨后土耳其央行宣布上調后期流動性窗口貸款利率300個基點,從13.5%上調至16.5%。
盡管市場上對新興市場再度面臨“美元魔咒”的擔憂開始抬頭,但需要看到的是,近年來不論從外儲屬性、經濟基本面,還是匯率壓力來看,新興市場的抗風險能力都明顯增強,個別國家由于自身問題可能出現“點”式風險,但發生大范圍“面”式傳染危機的概率比較有限,新興市場應對“美元魔咒”的能力有所增強。這需要從新興市場的抗風險能力進行深入的分析,尤其需要考慮到外儲的二元性視角。
外匯儲備具有二元性的角度,用一個公式表示可以簡化成這樣:外債(負債屬性)+順差(資產屬性)=外匯儲備。
在上述公式中,外債是需要還的,體現的是負債屬性,外債中境外持有人占比越高,這個負債屬性越強;順差是依靠進出口貿易與服務賺取的收入,體現的是資產屬性。
外匯儲備的結構非常重要。與很多人的直觀印象不同:一個國家的外匯儲備并不是越高越好。在分析外匯儲備的總量或與GDP的比值來判定總量風險的基礎上,還需要區分外儲的結構。
要形成新興市場的“美元魔咒”,一般來說都需要美元收縮來觸發一個危機的鏈條:即匯率貶值→全球資本撤離→外債償還壓力陡增&國內流動性收縮→觸發國內金融資產價格危機→匯率進一步貶值→負向循環→形成全面經濟危機。
從這個鏈條來看,整體會經歷從貨幣危機到流動性危機到經濟危機的三輪遞進。在可以制止這個鏈條遞進發酵的應對措施中,資本管制最為有效,即在第一步資本撤離就切斷這個鏈條。如2014年盧布腰斬時俄羅斯第一時間進行了資本管制,就是行之有效的防范系統性風險的必要措施。
但為什么其余新興市場國家很難效仿,大家第一時間都采取資本管制工具不就可以切斷風險傳染鏈條了嗎?
這就與其外儲的二元性結構問題相關。簡單地說,外債是需要還的,順差是自己賺的。一個國家可以剛性獲得順差的能力越強,其應對美元流動性收縮的能力也就越強,使用資本管制工具的底氣會更足。比如俄羅斯的原油是具有全球需求剛性的;再比如中國有足夠大的經濟與資源體量,再加上產業鏈具有比較優勢,因此有強大的賺取順差能力。相比之下,純粹依賴外債融資美元發展的小規模國家,是不敢動用資本管制工具的,因為這將會喪失發達國家資本的信任與國際機構的援助,使得復蘇變得遙遙無期。
從上述分析來看,一個經濟體的外儲負債屬性越強,表明其過度依賴融資美元來發展經濟,那么它抵制匯率和資本流動沖擊的能力就越差。
當它需要面臨外資撤出、償還外債成本上升、國內流動性被動收縮的負面沖擊時,由于后續復蘇需要依賴全球對其風險偏好的回升+再度借到外債+得到國際機構的援助等因素,因此輕易不敢動用過于嚴格的資本管制手段,只能被動接受匯率與資本流動的沖擊。新興市場很多小規模國家過去的多輪沖擊都是這樣的原理。
與之相比,一個經濟體的外儲資產屬性越強,應對美元流動性收縮的能力越強。
資產屬性強意味著其相對剛性獲得順差的能力較強,即便在匯率波動比較大的時候,仍能依靠產業鏈比較優勢和特定大宗商品的剛性需求賺取順差,其經濟內生動能相比簡單地依賴外部融資的國家更具有穩定性,使用資本管制工具的回旋空間更大底氣更足,而且其后續恢復的主觀掌控力相對較大。
需要注意的是,外債的持有者結構也是一個重要因素,即外債持有結構中海外機構占比越高,其抗風險能力越差;如外債持有機構中本國部門(包括本國海外分支機構和海外外匯留存)自持比例越高,其抗風險能力越好。換句話說,還是需要該國企業本身有較強的賺取順差外匯的能力,才有較大的海外留存。
2018年5月末,MSCI新興市場24個經濟體所發的美元債中,歐美國家持有比例達到92.21%。在美元債存量中,中國企業在外發行的美元債存量已經高達8000億美元,占整個新興市場美元債近七成,但其中大部分是中國機構的海外分支機構和海外外匯留存所持有,這類似于自身的左右手互持,因此中資美元債一直是新興市場的抗風險品種,波動小回撤小,在海外流動性波動時抗風險能力明顯強于其余國家。
筆者認為,在今年這一波美元升值中,新興市場很難重復1997與2014年的“美元魔咒”,形成傳染性危機的可能性相對較低。1997年,一些新興市場經濟體過度依賴外債,造成經濟過熱,外匯儲備的負債性過強,在美元流動性收縮的背景下就會開啟危機鏈條,同時也很難有效啟動資本管制手段。
而在2014年,新興市場國家進行過較大幅度的匯率壓力出清,國內經濟連續兩年受挫,到2017年全球貿易好轉后企穩,目前尚沒有明顯的過熱征兆,各個國家外債/外儲比例相比1997年有所下滑,即外儲的負債性下滑、資產性有所增強。背后的原因大致有四個方面:
其一,新興市場國家外債占外儲的比例在下降,外儲的資產性增強:新興市場國家平均外債/外儲的比例由1997年的489%,下降至2016年的220%,表明多數新興市場國家抵抗沖擊的能力有所增強。
其二,新興經濟體經濟基本面沒有過熱,內生穩健性增強。1997年,新興市場很大的問題在于過度依賴外債造成的內在經濟過熱,目前來看,新興經濟體基本面沒有過熱,受益于2017年全球增長強勁,內生穩健性增強。受益于全球主要發達經濟體穩步復蘇以及大宗商品價格的回升,2017年新興市場國家經濟增速大幅下滑勢頭得到抑制,總體呈現緩中趨穩的發展態勢。2018年一季度新興經濟體繼續保持穩定增長,最新采購經理人指數PMI處于50上方,經濟繼承保持擴張態勢(新興市場中僅有歐非中東地域PMI低于50)。與此同時,新興市場除個別國家如阿根廷外,整體通脹較為溫和,失業率不斷下降。
其三,新興市場匯率貶值壓力有所緩解。美元指數在2014年上漲了近10%, 新興市場貨幣普遍貶值,俄羅斯(最大貶值36.13%)、巴西(最大貶值10.49%)、墨西哥(最大貶值7.95%)、阿根廷(最大貶值15.67%)、智利(最大貶值7.72%)、以色列(最大貶值7.29%),主要國家匯率的貶值壓力已經普遍得到釋放。
其四,本輪美元走高是小波段反彈,并非反轉。
本輪美債跌+美元漲并非是對美國經濟樂觀模式的開啟,通脹上升也不是內生薪金增速推動而是外生貿易戰因素造成,對經濟害大于利,使得美國貨幣政策選擇更加復雜;美債利率陡升是期貨空頭快速補倉造成,但空頭持倉已位于相對高位,沒有進一步增加的空間,未來需關注如下情況:一旦有經濟信號低于市場預期,空頭集中平倉或觸發踩踏從而使得利率快速下降;全球增持美債的動能仍普遍存在;美國經濟增速大概率在未來9~12個月開始回落;歐洲經濟仍待觀察,歐洲經濟明顯走弱反襯美國的概率尚不夠高,因此美元本次是短期反彈而非反轉。
本輪美元反彈對中國經濟的影響也有限,這可以從5個視角加以分析:
一是貿易結構視角:我國貿易結構更均衡,受個別國家沖擊較小。從我國貿易結構來看,我國的進出口貿易并沒有過度依賴特定國家,個別國家的貿易沖擊可以利用其余地區補充的回旋空間增大。1997年中國尚未加入WTO,貿易結構相對比較依賴美日歐(美日歐貿易總額占我國貿易總額的50%),現在我國貿易結構更為均衡(美日歐貿易總額占比下滑至35%左右)。
二是經濟基本面視角:我國目前基本面優于1997年與2014年。2018年一季度我國GDP同比增速為6.8%,和去年四季度持平,經濟增長率已經連續11個季度穩定在6.7%~6.9%的區間。物價形勢總體穩定(一季度CPI同比增長為2.1%)。整體上來看我國目前的經濟基本面穩定。
三是匯率機制視角:人民幣匯率機制更加市場化、彈性化與透明化。2015年通過“8·11”新匯改,人民幣匯率端壓力基本釋放,對海外資本應對能力增強,匯率形成機制更加透明化,沒有過度積攢貶值或升值單邊壓力。
四是離岸視角:香港作為離岸市場第一線,波動雖有所增加,但基本面無憂。
五是資本流動視角:中國資產吸引力仍強,2017年我國跨境資本實現全年凈流入1363億美元,其中外資來華投資大幅上升。另外,受A股加入MSCI以及債券通上線等利好消息影響,外資對我國證券投資(股權+債券)在2017年三季度開始放量,四季度增量在731億美元。進入2018年以來,國際資金對香港特區資本市場和內地市場累計凈流入呈上升的趨勢。根據EPFR的數據顯示,截至5月19日,國際資金凈流入港股市場186.28億美元(H+紅籌+香港本地股),流入A股43.82億美元。(作者分別為民生證券研究院宏觀固收主管、首席宏觀分析師及宏觀固收研究助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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